对历史感兴趣的同学，看到“狼烟四起”这个成语当然不会陌生。古代的探马，用这种独特的手段，可以将敌情迅速告知远方的伙伴。而这种持续千年的高效信息技术，恰恰也是日本忍者的必备技能之一。

　　“忍”在日语里是秘密潜入的意思，而“忍者”就是刺探情报的人。翻开中国历史与文学，不乏看到与忍者活动相类似的实例。东周列国时代，以“胡服骑射”名垂青史的赵武灵王，为一探秦国虚实，曾化名赵招冒充使者，仅带几名随从就西入咸阳，而后又神奇逃遁。此举让秦昭王大为惊骇。还有，三国时代东吴孙权“白衣渡江”智取荆州，更是影响了历史的进程。

　　与零星见于中国历史的这些行动不同，日本战国时代（1476～1573年）由于诸侯纷争，使忍者形成了一种世代相传的职业，受诸侯雇佣而驱驰于全国各地。由于其任务的特殊性，忍者必须掌握足够的生存技能，以便随时逃回本营传递消息。因此，即使到了忍者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现代社会，这种形象依然活跃在影视媒体之上，如《火影忍者》《忍者哈特利》等动漫作品。古代忍者所流传下来的生存技能，也成为青少年野营活动的重要参考，同时更为安全教育增添了无穷的趣味。

　　有鉴于此，清野商事将忍者主题列入赴日游学的常设项目，并作为历史上最大流派“伊贺忍者”在中国的唯一合法商标持有人，普及其对当代社会脱险求生的积极意义，让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，在动漫氛围下领略生存教育的魅力。

  

第一章　忍术起源

　　三重县西北部连绵的群山之间，隐藏着忍者的故乡——伊贺。这里距京都仅40公里，毗邻千年政治中心，一旦风吹草动，信息就会迅速传到伊贺；同时，这里山高林密、沟壑纵横，为落难的武士、啸聚的豪侠提供了理想的栖身之所。因此，既为京畿要地又与世隔绝，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日本历史上最具代表性的忍术——伊贺流。
　　已进入发达现代社会的伊贺市，依然保留着创建于658年的一之宫，又名敢国神社。穿过庄严的红色大门拾级而上，正殿内安坐三位传说中的主神。然而在此神社之内，却有一位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，与众神同享祭祀。即大名鼎鼎的望月三郎广重，忍者起源的故事就要从他说起。

 

　　794年，桓武天皇率领群臣，从奈良搬家到了京都，从此进入绵延四百年之久的平安时代。望月三郎广重，就诞生于平安时代的信州，即今天被称为“日本屋脊”的长野县。故乡的灵山秀水，让三郎自幼喜欢在林莽溪谷间穿梭冒险，寻访名师学习魔法。长大以后，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事件，给了三郎出人头地的机会。940年，一个名叫“平将门”的贵胄，在关东割据自立，与京都的朝廷分庭抗礼。正所谓“时势造英雄”，三郎遂加入讨伐平将门的军旅，凭借自己修炼多年的独门绝技，例如谍报、游击等，令叛军防不胜防、风声鹤唳，三郎也得以建功立业。平将门之乱平定之后，三郎获得甲贺（今滋贺县南部）16个村的封赏，被朝廷任命为甲贺郡司，还支配伊贺，因而那些绝技也在这两地生根发芽，并流传到了千年之后的今天。三郎被后代的甲贺流、伊贺流忍者共同尊为祖师。

平将门的浮世绘艺术形象，作者歌川国贞（1786～1865）

第二章　忍者前身——黑田恶党

　　当望月三郎入主伊贺的10世纪中期，峰峦叠翠的山谷之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庄园，隶属于奈良东大寺。东大寺由圣武天皇于745年下诏创建，以15米高的奈良大佛、48.7米高的世界最大木造建筑而闻名，现已登录UNESCO世界文化遗产。为了维护如此宏大的寺院，大量木材必不可少，于是邻近的伊贺就成为理想之选。平安时代（794～1192年），庄园的百姓上山伐木，尔后经名张川、木津川的水路运出。岁月荏苒，这里的伐木工逐渐定居于山麓，开垦荒地，平时以耕作为生。到了10世纪末，庄园的百姓已聚村而居，日益自立。在伊贺的大地上，以南部的黑田庄（今属名张市）最为出名。

 

奈良东大寺（摄于2019年）

　　黑田庄位于名张川上游，庄园的日常管理由“下司”代东大寺行使权力，而下司一职则由当地的大江氏一族世袭。经过长年的发展壮大，黑田庄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伐木工的组织，甚至在1054年，以东大寺为后盾，竟然与伊贺当地官府展开土地争夺。不过，羽翼丰满的大江氏，渐渐产生了脱离东大寺支配的想法。终于有一天，大江氏带领黑田庄的百姓走上自治的道路，从此与东大寺分道扬镳，还成立了自己的武装，俨然一个独立王国。当时他们被外界称为“黑田恶党”，在历史上被学者看作忍者的前身。黑田庄的自治状态历经变迁，一直持续到1581年。大江氏有一个后裔叫“百地丹波”，在战国时代割据伊贺南部，为忍者之领袖，此为后话。

　　恶党的出现，让另一个重要家族走上历史舞台，这就是服部氏。服部氏的先祖来自东亚大陆，大和时代（？～645年）定居于伊贺，早期经营纺织，故以“服部”为氏。镰仓时代（1192～1333年），服部氏成为幕府将军的世袭家臣，在伊贺当地势力坐大。镰仓末期，这个家族传至服部持法，此人构建堡垒、广交豪杰。这时正巧东大寺下令，让持法取缔恶党，但恶党之内也有持法的朋友，于是他权衡利弊，决定违抗命令，摆脱业已衰落的东大寺领主与幕府将军，在伊贺中部割据自立，从而被外界称为“最大的恶党”，这种情况同样持续到1581年。服部氏的后裔之中，在战国时代出了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——服部半藏，与南部的百地丹波、北部的藤林长门守，并称为“伊贺三大上忍”，这也是后话。

第三章　钩之战，声名鹊起

　　室町时代（1392～1573年）中期的应仁元年（1467），因幕府将军继承问题而诱发一场长达十年之久的内战，史称“应仁之乱”。围绕着天皇与将军所在的京都，全国各路诸侯拉锯不已，生灵涂炭。此战导致室町幕府威信扫地，从此日本进入群雄割据、英雄辈出的百年战国时代。史书《武家名目抄》认为忍者也在这一时期横空出世。

应仁之乱的绘卷（藏于真正极乐寺）

　　京都烽火连天，东方咫尺之遥的甲贺、伊贺两地却宛如世外桃源。这里山河交错、易守难攻，所以战乱以来，许多朝不保夕的贵族、败走麦城的武士逃难至此，观望成败，伺机而动。这些人给伊贺带来了新的情报与技术。当时伊贺尚未被战国诸侯吞并，属于政治真空地带，田地狭窄土豪林立，如此严酷的生存环境，让避险逃生、刺探情报成为立身之本，因此甲贺、伊贺自然成为忍者的摇篮。

　　1487年，近江（今滋贺县）湖东的六角高赖，恣意侵夺邻近诸侯的土地，并对幕府的禁令置若罔闻。颜面无存的第九代幕府将军足利义尚，向全国诸侯发布征讨号令，最终召集三万人马，从京都出发，浩浩荡荡开赴近江。六角高赖闻讯立即逃往甲贺山中，意图负隅顽抗。当时高赖的兵力不足六千人，包括临时募集的甲贺、伊贺忍者，他们因为高赖发出加官进爵的承诺，而选择与幕府为敌。

　　幕府将军足利义尚亲自指挥三万大军，在近江的钩（今栗东市）扎下营寨，向甲贺山中发动进攻，史称“钩之战”。满以为稳操胜券的幕府军，却在地形复杂的山中陷入游击战，被忍者置于股掌之上。疲惫不堪的幕府军撤回营地，竟又遭遇忍者的偷袭，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令幕府军胆战心惊，被迫固守营垒，免战高悬。传说，足利义尚在忍者的夜袭中被刺伤，两年后病故，年仅25岁。

　　钩之战，忍者使用了“龟六之法”，即我军在对方面前进退自如，好似乌龟的手足在甲壳内外伸缩一般。对方来势汹汹之时施以疲敌战术，待其退却则全力反击。此战让忍者的名声远播江湖，其存在价值进入各路诸侯的视野，伊贺忍者从此开启“雇佣兵”时代。

钩之战遗址（今滋贺县栗东市）

第四章　伊贺三大上忍

　　室町时代后期，幕府将军形同虚设，在历史上通称为“战国时代”。当时的日本，诸侯之间或弱肉强食，或攻守同盟，诸侯内部或谋权篡位，或兄弟相残。在这个动荡不已的岁月，为免于被人兼并，各方诸侯对富国强兵之道不遗余力。兵法云：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。为抢先一步获知敌方的情报，以武田信玄、德川家康为代表的诸侯们青睐于雇佣忍者，让其效力于谍报、谋略，类似《三国演义》所描写的斥候、细作、刺客、说客等。由此日本全国先后出现过八十余个忍者流派，其中以甲贺流、伊贺流最为著名。

　　随着对忍者需求的增加，甲贺、伊贺等大型集团的纪律、技术日趋完善，同时出现了等级制度，即上忍、中忍、下忍。上忍就是集团的老板，中忍承担辅佐的职责，下忍则为实际履行任务的普通忍者，绝对服从上忍的命令。诸侯若有需求必须向上忍委托任务，然后上忍经过中忍，制定派遣下忍的具体方案；忍者的薪水也经由上忍发放，这种场合，上忍往往截取高额的佣金；而下忍们则必须置生死于度外，奔波于全国的战场。战国乱世，有时会遇到敌对两方同时找某个上忍雇佣忍者的情况，那么下忍就可能在执行任务时，发现自己有亲属正受雇于敌营。果真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话，严格的纪律不允许下忍因私废公，而应各为其主。

　　下忍为了完成任务，绝不可掉以轻心，即使一时被俘，也要忍辱负重，千方百计逃回本营，将自己所探情报呈递主君。因此，避险逃生能力作为忍术的精髓，直到今天仍是学生安全教育的重要参考。

　　战国时代的伊贺，曾分布三大上忍，即中部的服部半藏、南部的百地丹波、北部的藤林长门守。

　　服部半藏（1542～1596），出身于忍者世家，长矛高手。前文说过，服部氏的先祖于距今约1500多年前从东亚大陆漂泊而来，早先在伊贺从事纺织，到平安时代已有武将出现，而镰仓时代更成为幕府将军的世袭家臣。镰仓末期的服部持法，自立门户化身恶党，即忍者之前身。又过了二百年，服部半藏筑城于伊贺中部予野，成为战国时代名震一方的忍者领袖。这个古城名为“千贺地城”，现仅存遗迹。现代动漫《忍者哈特利》的主人公，就被设计为半藏的后裔，“哈特利”即为“服部”的日文发音。

千贺地城遗址（今伊贺市予野）

　　百地丹波，出身于伊贺南部的豪族。其远祖大江氏，在平安时代为奈良东大寺管理庄园，世袭黑田庄下司。但颇具势力的大江氏最终与东大寺决裂，转变为黑田恶党，盘踞伊贺南部。四百年后，其后裔百地丹波修筑城池，旗下聚中忍、下忍达上百名。此城名为“百地丹波城”，现仅存遗迹。

百地丹波城遗址（今伊贺市喰代）

　　藤林长门守，因史实尚存争议，在此略过。

　　除三大上忍之外，伊贺地区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土豪。由于山川险阻，这些土豪各自为政，据史书《势州军记》所言共计66家之多，这种“联合政权”一直持续到1581年织田信长平定伊贺为止。土豪不仅自建武装，还修筑壁垒壕沟，现存泽村家的宅第，结构完整，可窥当年之风貌。泽村家后裔甚三郎，幕末受命探索美国黑船，被称为忍者最后的活跃，详见后文。

泽村家的宅第（伊贺市川东）

第五章　护送德川家康

　　战国末期，尾张国（今爱知县西部）织田信长率先改革军事装备，凭借西洋火枪的威力，由一个不起眼的诸侯迅速崛起。1568年率军进京，1573年废除幕府将军，1581年平定伊贺国，在德川家康的协助下向天下统一迈进。

　　然而，1582年6月2日凌晨，织田信长在京都本能寺休憩时，被家臣明智光秀突袭，被迫自尽。史称“本能寺之变”。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不知所措，明智光秀的叛军迅速控制了京都、以及织田家的中枢“安土城”，并搜捕信长的余部；混乱之际，趁火打劫者大有人在，曾被信长击溃的士民集团也伺机复仇。

本能寺之变

　　这时，德川家康正在京都以南的堺市（今属大阪府）观光。堺市西临大阪海湾，因与中国明朝的海上贸易而繁荣。家康仅带三十几名随从，正处于闲情逸趣之中。

　　传说，一个名叫“服部平太夫”的伊贺忍者带来了噩耗。家康闻讯大惊，因为堺市距京都不远，自己已危在旦夕。于是，家康决定立即逃回自己的本国三河（今爱知县东部）。匆匆收拾行装后，一行人从堺市启程，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。当天从草内渡过木津川，在宇治田原（今属京都府）山口城歇宿。横渡木津川之后，有个手下叫穴山梅雪，被蜂起的百姓误认为是家康本人，因而成了替死鬼，帮家康躲过一劫。

　　第二天，家康一行继续赶路，东行至甲贺郡，为避人耳目，当晚潜伏于名不见经传的妙福寺。比起前一天，移动距离短了很多，这是因为大家要在此地开会，研究如何穿越伊贺！前文说过，织田信长曾在一年前平定伊贺，而家康作为信长的盟友，也可能遭到一些土豪的怨恨，而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。

　　可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好消息：服部半藏从伊贺、甲贺召集三百名忍者，前来护送家康。这对九死一生途中的家康来说真是喜从天降！许多伊贺忍者在这段时期生活拮据，也是他们愿意接受此任务的原因之一。

穿越伊贺的NHK剧照（右一：服部半藏）

　　第三天，心情沉重的家康无奈上路，虽然身边有忍者护卫，但他不知道前方的伊贺丛林中还埋藏着什么险情。六月的日本，大部分国土都进入梅雨季节，原本湿滑的山路更显泥泞不堪。这群人仿佛随时都会跌落山谷，或者命丧敌手。由于不敢进入平野，一行人只能在伊贺北部边界的群山之间崎岖向东，所幸在服部半藏等人的指引下，少走了许多弯路。中午时分，这些难民来到一个叫柘植的小村庄，看到一座不知建于什么年代的德永寺。精疲力竭的家康决定在德永寺休息片刻。

　　午后，重新上路的一行人一边防备偷袭，一边探索前进，连续翻越了几道山梁，终于在难于上青天的加太岭上，前头有人传来喜讯，告知大家已经看到平原了！这意味着眼看就可穿越伊贺，即将进入伊势国（今三重县大部）。家康也加快了脚步，虽然平原的道路走起来容易了许多，但大家依然不敢松懈，并快速抵达海港小镇白子，从那里乘船渡过伊势海湾，才算回到了本国三河。进入自己的冈崎城，家康长长出了一口气。正所谓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”， 又过了21年家康开创江户幕府，其子孙统治日本260年。如果没有伊贺忍者的存在，恐怕日本历史要改写了。

德川家康的逃难路线

第六章　和平岁月的忍者余辉

　　本能寺之变仅过13天，织田家的部将丰臣秀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叛军，掌握政权。但是，随着秀吉在1898年病故，丰臣家急剧衰落。而德川家康则于1603年在江户（今东京）创设幕府政权，并于1615年灭亡丰臣氏，完成统一。

　　由于忍者护卫家康有功，幕府建立之后，服部半藏统领200名伊贺忍者负责江户城的警备，这是“伊贺百人组”的开端，他们在表参道一带的住宅被称为“青山百人町”，其子孙世代供职于此，一直持续到两百多年后的幕末。

江户城（今东京都千代田区）

　　天下太平以来，忍者原本“雇佣兵”的特性已经消失，转而以护卫、侦探为业。有一种看法说，忍者仅存在于战国时代，到了和平时期这些人已不能再称之为忍者了。但是，江户时代的全国藩主，麾下配置忍者依旧引以为豪，例如冈山、鸟取、姬路、彦根诸藩，均雇佣人数不等的伊贺忍者。而他们的故乡伊贺国，当时已划入藤堂藩的领地，藩主藤堂高虎甚至制订了《忍者名簿》。因此，可以说江户时代的忍者仍然活跃于全国。

　　1676年，伊贺忍者后裔藤林保武编纂《万川集海》22卷，这是对甲贺流、伊贺流忍术集大成之著作，为后代学者提供了详尽资料，其影响之深远堪称“忍者圣经”。

忍者的圣经《万川集海》

　　1853年，四艘美国黑船突然出现在浦贺（今神奈川县横须贺市），提督PERRY要求日本打开国门。时任江户幕府执政的阿部正弘惊恐万分，命令伊贺忍者予以搜查探索。第二年，黑船再次到来时，忍者泽村甚三郎参加了船上的欢迎宴会，趁机四处侦查了一番，并报告于执政。甚三郎从水手那里得到的荷兰语信件，以及当时携带的狼烟筒、水下火把等道具，直到今天仍保存在伊贺的泽村家旧宅之中。这是有案可查的最后一次忍者行动。1868年明治维新之后，忍者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
浮世绘版本的美国黑船